【流年】后妈（短篇小说）

“叶子，你的命真苦。”

叶子在去“流金岁月”的路上愤愤不平时，不由自主又想起奶奶总爱说的这句话。

叶子的命确实苦。刚刚十二岁那年，妈妈就因尿毒症去世，撇下叶子和年迈的奶奶生活。三年前，最疼爱叶子的奶奶也与世长辞。长期在外打工的爸爸带回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成了叶子的后妈。

那女人四十出头，身材清瘦，皮肤黝黑，眼神寡淡，不大喜欢与人交际。对叶子非常严肃吝啬。除了烧得一手好饭，叶子再也找不到她的优点。

每个星期六、日不上学。那女人就会命令叶子洗衣做饭拖地，她自己则边看电视边绣花。叶子上学期间一点一滴的费用，那女人都会像计算机算得滴水不漏。

叶子讨厌她，口里喊她阿姨，心里觉得她其实是个老巫婆。

偶尔，爸爸会打电话问候她们好吗。老巫婆说：你安心在外工作。我们很好，你千万别担心我们。我非常喜欢叶子，叶子也很听我的话。

这时叶子偷偷在心里喊：不，爸爸，老巫婆骗你。我们相处一点都不好，她像个太后，把我当奴隶了。我不喜欢她，不喜欢她……

可是叶子不能堂堂正正把心里这些话讲出来。叶子现在还小着哩，刚刚十六岁。目前还不敢和老巫婆堂而皇之宣战。

于是叶子开始记日记。日记是她最好的朋友，默默听她倾诉。

她记哪次感冒了，老巫婆挖苦她不会照顾自己，不及时添加衣服。她记哪次想买件新衣服，老巫婆不批准。她记有次因和同学旷课上网，回家后被老巫婆罚跪……记着记着，叶子的眼泪落下来了。

叶子如今多想自己的亲妈呀！自己的妈妈多好，总是亲自己宠着自己。哪像这个老巫婆，成天像叶子差她钱似的，整天哭丧着脸。让叶子多与她呆一分钟，就像受刑似的难过。

叶子正写着，突然，老巫婆一声棒喝：叶子，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睡觉？

叶子连忙抬头，发现老巫婆不知什么时候像个幽灵似的站在房门口……

睡在床上，叶子恨恨地想：老巫婆，等着吧，等我长大了，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……

再说今天。叶子有个同学过生日，请大家到“流金岁月”唱歌。可老巫婆横竖不同意，她说：女孩子，晚上没事不要随便出门。

这是什么理由？难道这城市的夜晚是龙潭虎穴吗？分明是想剥夺我的自由，然后让我在家做马做牛。打下我的下马威，老巫婆想控制我一生任她摆布呀！

叶子想到这里，心中怒火直线上升。不加思索反唇相问：那为什么我的同学也是女孩子，她们爸妈都不反对？

老巫婆粗暴地说：我管别人干什么？我只管你！

呵呵，后妈就是和亲妈不一样。她总不想我过得快乐舒坦。叶子想到这，冲口而出说道：我不要你管。你又不是我妈！

老巫婆一听此言，结结巴巴地说：你，你……

叶子看到老巫婆快要气得七窍生烟，赶紧夺门而逃。

世上只有妈妈好，没妈的孩子像根草。叶子走在去“流金岁月”的路上，止也止不住的想妈妈，想奶奶。

我的命真苦。妈妈，奶奶，您们最爱我，可为什么都要离我而去？……

终于到了“流金岁月”。叶子像一条搁置沙滩久了的鱼，重回快乐的海洋。那压抑很久的痛苦，烟消云散。

年轻就是好，烦恼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
夜渐渐深了。窗外一片漆黑，只有远处的路灯，像调皮的小孩，在树林里隐隐藏藏地蹦蹦跳跳。月亮爬到树叶上，把夜的呓语抖动起来……

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家了。叶子也想回家，可又怕回家。

回家后，老巫婆这次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。她会怎样折磨我呢？罚跪？罚骂？罚打？

叶子又不快乐了。

凌晨过后，叶子不得不和最后两个同学分道扬镳回家。

走在深幽昏黄的小巷，叶子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嘀嗒，嘀嗒……

走出巷子，刚转弯。突然，两个染着黄发，满脸坏笑的小混混出现在叶子面前。

“妞，这么晚了去哪儿呀？”一个小混混说着话，一只手已闪电似的抓住了叶子的胳膊。

“你们，你们干什么？放开我，我要回家！”叶子挣扎着说。”

“这么早回家干什么？陪哥去玩玩吧。”另一个小混混话还没说完，已抓住叶子另一只胳膊。

“不，不要。放开我，我要回家……”叶子语无伦次里带着哭腔。

“哈哈，妞，你真可爱。”左边的小混混一边说着，一边把叶子连拖带拽。

“放开我，放……”叶子的嘴巴被右边的小混混塞上了手帕。

叶子使出吃奶的劲想立地生根，可还是身不由己地被他们拖着前行……

正在这时候，一道白光射来，一辆电动车急驰而至。车还未停，有个声音猛喝：你们两个臭小子干什么？快放开我女儿。

叶子惊喜地听出，这声音竟然是老巫婆！

“快放开我女儿，放开我女儿。不然，老娘和你们拼了……”老巫婆像一只咆哮的狮子朝他们冲来。

“不准过来，小心老子掐死她。”一个小混混恶狠狠地嚷嚷。

老巫婆急刹车。空气凝固片刻后，老巫婆说：好，我不过来。小子们，你们有本事三分钟弄死老娘，不然，有你们好看。老娘报警了。

老巫婆拿出手机拨号。

“去你妈的……”两个小混混把叶子秋风扫落叶似的一扔。

“嘘……”一个小混混厚颜无耻地吹起了口哨。

他们大摇大摆地甩手而去。

“叶子，你没事吧？”老巫婆的声音充满关心。

“没，没事。阿姨，你怎么来了”叶子羞惭地问。

“这么晚了，你还不回家，我能在家呆住吗？”

“阿姨，对不起”叶子突然很感动。

“叶子，你知道吗？我这一生，不能生孩子。我一直把你当亲闺女。”

“啊？阿姨……”叶子多么意外。

老巫婆缓缓的倾诉在夜色里流淌，那么深沉，又那么沉重……

“我和我的前夫结婚三年后，还不能有一儿半女，前夫一家都急了。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医院检查，结果被医生告知我终生不能生育。因为不能生孩子，我在前夫家受尽了凌辱。”

老巫婆望着天空，天上月亮不知躲到哪片云朵里去歇息了，稀稀朗朗的星星们在星河嘻戏。

叶子望望星河，望望老巫婆，不知该说什么。

“尽管我咬紧牙齿忍着前夫的冷漠挑剔，婆婆的指桑骂槐，街房四邻的指指戳戳。但最终还是被他们无情的扫地出门。叶子，阿姨以前受了多少委屈，也许你这一辈子都不能体会。”

“阿姨……”叶子突然觉得老巫婆不是以前那么冷漠。

“到你们家，我很珍惜你和你爸。我要你做家务，不是我想偷懒，是我怕你以后只是一个花瓶。我对你严，不是控制你的自由，是想培养你一个好习惯。叶子，我是把你当成亲闺女才这么不惜得罪你的对你，你知道么？”

“阿姨，不，妈妈，叶子现在知道了。”叶子动情地说。

“孩子，终于肯叫妈妈了！”老巫婆把叶子拉到怀里，“其实，我心里早就知道，我对你的爱，你迟早会明白！”

叶子依偎在老巫婆怀里，感觉幸福极了！

原来，我并不是一个苦命的孩子。妈妈，奶奶，您们看到了吗？我又有一个好妈妈……

月亮钻出了云层，乌云倒退。天快亮了……